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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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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後來有侍衛將衛和書帶了下去。

沈寐的怒火無從發洩,便統統發在衛和書身上。

那夜,衛和書被侍衛一路拖著,不可謂不狼狽。

從夤夜,跪至天明,再至午時後。

就在宮門前,朝臣經過的地方。

文臣最是重風骨,沈寐要罰的不是別的,便是衛和書這身風骨。

至離宮前,衛和書遙遙望著頭頂模糊天光,再一晃眼,沈寐立於階前。

君王眉眼間盡是兇戾氣息。

與衛蕪僮全然不同。

“兄長……”衛蕪僮的聲音將衛和書的思緒拉回衛府門前,細細聽著,那聲音還隱有一絲顫抖。

衛和書忽然就覺著,雙膝的痛楚也沒那麽重要了。

他擠出一絲笑意,遲緩地往前一步,理了理衛蕪僮微亂的鬢發,“怎麽瞧著如此慌張?我沒事的,只不過被陛下多留了幾個時辰,處理公事罷了。”

“真的嗎?”衛蕪僮明顯不信。

衛和書不回答了,頓了一會,突然提起另一樁事,“蕪僮,你此次出宮匆忙,陛下已經知曉,只怕很快會派人接你回宮……”

話未說完,衛蕪僮瑟縮了一下,他往後退了幾步,“兄長,我不願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衛和書打斷衛蕪僮的話,擡手輕輕擁過衛蕪僮。

耳邊嗓音是熟悉的語調。

衛和書輕輕拍著衛蕪僮的背,“別怕,再委屈你一段時日,半月之後,我答應你,一定讓你徹底離開皇宮。”

衛和書的話說得太過篤定,衛蕪僮訝異地張了張口,有什麽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,還沒問出口,依稀聽得遠方馬車駛來的聲音。

他訝異的時間不曾持續太久,因為街巷那頭,很快有馬車徑直而來。

馬車素凈得很,約莫是不想招搖過市。

但馬車前方坐著的人……

衛蕪僮識得,便是沈寐身邊的太監,趙鄺。

若是其他人來倒也罷了,可來的人是趙鄺,衛蕪僮沒有拒絕的餘地。

“衛公子。”馬車停在衛府前,趙鄺幾步下了馬車至近前,笑得寬厚。

這位趙公公向來察言觀色,如今這副模樣,想必是沈寐叮囑了他什麽。

衛蕪僮遲疑了一會,回過神時,趙鄺已經扶著衛蕪僮往馬車那處走了。

“蕪僮。”衛府門前傳來衛母不舍的喊聲。

衛蕪僮腳步一頓,掙開了趙鄺,往回跑去。

分明才幾步的距離,衛蕪僮卻覺得跑了很遠,很遠。

“母親……”衛蕪僮幾近哽咽地喚著,握緊了衛母的手。

掌心相對,皆是冷汗。

衛母心疼地望著自己的孩子,眼中含淚,“這一別,又要何時才能相見?”

“好孩子……”衛母抽出一只手來,輕柔地捧著衛蕪僮的側臉,“在宮中,要好好照顧自己。”

“嗯。”衛蕪僮自喉間擠出一聲,情不自禁地低下頭。

眼淚啪嗒掉了下來。

衛蕪僮忽然想起幼時,母親跟在自己身後,替自己穿衣的場景。

一晃多年,衛蕪僮早已不是那個稚兒,可母親的手,依舊與那時一樣溫暖。

“是我,是我選錯了……”衛蕪僮吸了吸鼻子,心中苦澀難言。

若他不曾遇見沈寐,沒有那道納妃聖旨該多好。

他做他的衛家小公子,沈寐做沈寐的君王。

原本便不該相交的。

一旁的衛父看著,也覺得心酸,昔年為將,替先皇征戰多年,如今退位,卻連親子也見不到一面。

衛父有些動容,“趙公公,能否與陛下進言,讓陛下允我兒在府中多留一日,他進宮半年,如何連省親的機會都沒有……”

“衛將軍。”趙鄺仍尊稱著將軍,打斷了衛父的話,“陛下有口諭,今日之前,衛公子必須要回宮,還請衛將軍不要為難奴才。”

話已至此,衛蕪僮再沒有理由停留。

衛蕪僮艱難地松開手,擦了擦眼淚,擡起頭來。

一一掃過衛府門前諸位。

要離開的時候,他看見吳弦鈺緊皺的眉頭,還有衛和書愈加蒼白的面色。

他抿了抿唇,眼眶疼得厲害,“兄長,你到底……”

看衛蕪僮的模樣,衛和書便知道衛蕪僮想問什麽,無非就是擔心他,擔心衛府。

衛和書嘆了口氣。

這些事,原本就不該是衛蕪僮所顧慮的。

“你相信我嗎?”迎著天光,衛和書問。

幼年,衛和書總是護著衛蕪僮,那時的衛和書也會這樣問。

衛蕪僮昔日是怎麽回答的?

衛蕪僮定了定神,頭頂天光大好,滿目傾洩,自衛和書身旁透露出來,像救世的大英雄。

大英雄也會救衛蕪僮。

“我信。”衛蕪僮道。

-

馬車最終駛離衛府。

一路無言,至入宮時,日暮已過,將將入夜。

衛蕪僮失魂落魄地從馬車上下來,他又回到這個牢籠了。

不過一日。

寢殿前是他熟悉的模樣,什麽都沒有變,只是宮人又換了一批,再就是……

“趙公公,連我入寢殿你都要看著嗎?這也是陛下的旨意?”衛蕪僮側眼瞧向亦步亦趨的趙鄺。

趙鄺似乎是想應一聲,張了張口,卻又換成提醒,“衛公子,小心腳下。”

衛蕪僮踏進殿門,正要回頭,忽然察覺到周遭無比地安靜。

連衛蕪僮的腳步聲都聽得清晰。

寢殿外有宮人,再不濟還有趙鄺在這,不該是落針可聞的境況才對,衛蕪僮心生不妙,擡眼的瞬間,對上黑暗中的一雙眸子。

蘊滿危險的氣息。

“衛蕪僮。”那雙眸子的主人低聲地喚。

有人自陰影中走出,只聞其聲,衛蕪僮便已僵在原地。

不解,迷惘,詫異,害怕。

覆雜的情緒洶湧而來,讓衛蕪僮壓根想不明白,新婚燕爾,本該留在皇後鳳儀殿的沈寐,為何會在此時此刻,在寢殿裏等著衛蕪僮。

“都下去。”咫尺之時,沈寐壓抑著怒火道。

所有的宮人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。

寢殿的門不知被何人關上。

關門的聲音震得衛蕪僮心間直跳,先前離宮的窒息感又浮現了出來。

“陛下,為何在此……”衛蕪僮聲音顫抖著,甚至錯開視線不敢看沈寐的眼睛。

沈寐笑了,有那麽一絲譏諷,“為何在此?”

“衛蕪僮。”沈寐捏緊了衛蕪僮的下巴,一用力,指尖下的肌膚泛著紅,“朕問你,你是不是想離開朕?你,想離開這裏,對嗎?”

衛蕪僮吃痛地往後縮,可沈寐另一只手牢牢扣住他的腰,他幾乎動彈不得,只能皺著眉否認,“陛下說錯了,我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麽?”沈寐幾步將衛蕪僮推至墻沿。

沈重的聲響,衛蕪僮背部撞上冰涼的墻面。

衛蕪僮悶哼一聲,連話都說不出來。

“你以為,跑出宮就能離開朕了嗎?”沈寐的臉在衛蕪僮眼前放大,下巴傳來的痛感愈發清晰。

沈寐的聲音也愈發清晰。

“朕告訴你,你跑不掉的。”

“從你答應入宮的那一刻,你便註定離不開朕。”

“就算是立後又如何,大婚又如何,不甘心也好,苦楚也罷,你都給朕咽下去!”

沈寐發了狠,抵在衛蕪僮腰際的那只手用力一拽。

腰間束縛盡解。

珠玉落滿地。

衛蕪僮渾身都在抖,眼眶紅得厲害,只想偏過頭,不聽也不看。

沈寐卻偏要將他的難堪擺在面上。

“不要以為,衛府能庇佑得了你,朕今日不動衛府,並不代表朕以後也不動。衛蕪僮,你給朕聽好了,再有下次……”

肩上被沈寐狠狠地咬了一口,衛蕪僮疼得發顫,閉上雙眼。

可沈寐沒有停下來。

陷入憤怒之中的君王不會收斂自己的情緒。

他眼前只有衛蕪僮。

也只折磨了衛蕪僮。

轉瞬間,衛蕪僮肩上綻開血花,左肩,右肩,全是。

換作從前,衛蕪僮興許會求饒幾句,可如今,衛蕪僮一聲不吭,縱然眼淚不停地往下掉,卻也沒再說過一句話。

這讓沈寐愈加憤怒,幾乎將衛蕪僮揉進墻沿之中,扣著衛蕪僮的雙手舉過頭頂。

“還跑嗎?”

沈寐的嗓音低沈又嘶啞。

衛蕪僮不肯睜開眼,也沒回答。

隨之而來狂風暴雨。

逼得衛蕪僮受不住,也站不住。

“還跑嗎?”

沈寐執著地要問出一個答案。

衛蕪僮用力地咬著下唇,疼得淚眼婆娑,搖了搖頭。

得到滿意的回覆,沈寐的神情總算不再陰鷙。

卻還是沒有停。

只是放過了衛蕪僮的雙手,掐著衛蕪僮的下頜,做最後的警告。

“想知道那日放你們出宮的守衛下場嗎?”

“朕殺了他。”

沈寐低低地笑起來,往常這樣,便足以威懾衛蕪僮。

可如今,衛蕪僮只是閉著眼。

心中那股窒息轉為麻木。

好奇怪,在這種時候,衛蕪僮竟然想到了那年和沈寐湖畔初見。

那時沈寐的溫和如在大夢之中。

遙遠而不可及。

衛蕪僮眉眼顫著,睫毛濡濕。

快了。

只要再忍半月。

夢總會結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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